蝌蚪变蛙王

费明杰   2011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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蛙王与友人在牛棚工作室

 

       去年夏天，我参观了郭孟浩在九龙牛棚艺术村的工作室——亦即“蛙王郭博物馆”。这个工作室将蛙王的创作、生活和他的人格“结晶”在一个空间。它既是舞台，也是档案库，共同形成一组独特的作品。我用“结晶”的原因是，这个工作室全由蛙王亲手一点一滴，一层一层地创建起来。在我见过的蛙王工作室之中，这个地窖般的空间最大，四十年以来，他那无休无止的创造力，以及专属于他，那以表演为基础，融合了行为艺术、装置和录影的无穷精力，使他的艺术越来越黏合在一起。郭孟浩的精力无限，他对作品的个人态度，都自然产生，而所激起的自发反应，正是郭孟浩活力的关键。

 

多变动时刻的蝌蚪

 

当蛙王遇上挂历女郎

 

       郭孟浩成长在香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，一个前景不明、持续变动的时刻。此一英国直辖殖民地之临近中国，正在搞文化大革命，越战正在升级，美国军舰来此香港停泊，作为休息娱乐之地。在大街小巷，粤剧、本地功夫电影、大陆宣传口号、流行歌曲、摇滚乐，从一个个日本新款晶体收音机中震耳地同时播出，一群群外国游客、商人、记者、水手和本地人参杂在一起。身穿时款西装的中国男士和一身旗袍的中国女士，一同坐在点缀着多种语文的霓虹灯广告的新建大楼之侧，同时还涌进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新闻媒体。有志于艺术的年轻人因现有的“当今艺术家”之众多选择而感到迷惑，这是一个在所有层次上都出现了文化融合和混淆的时刻——菜单式杂碎，“新”永远刺激人心，有时伴随着闪光和霓虹灯而来。城之东（日本、台湾、韩国）出现了“新水墨画”运动，城之西则是抽象艺术。香港年轻一代专注“现在”，但以混合杂配的方式拥抱了一切。

 

有理反抗者

 

蛙王获选参加第54届威尼斯双年展

 

       郭孟浩师承多位著名现代中国艺术家，包括水墨画大师吕寿琨，但他热切追求自我表现，使他超越了水墨画传统。他的艺术发展以水墨为核心，形成一个日益扩展的螺旋。他撒网捕捉的一切，都成为他的猎物——至今仍如此。这就令保守的观众感到困惑，其中不少对他的作品都持有怀疑的眼光，对他的艺术品究竟是什么，或是否为艺术，有了质疑。

       郭孟浩的艺术革命始自他火烧画作和雕塑，和以水墨为主的表演，诸如将活鱼蘸上墨汁，再放在宣纸上任其“游”，或口含墨汁，喷洒到各种表面。现有如此一位年轻艺术家，渴望在香港艺术领域创出一个新风格。然而，当时的香港艺术界仍由初显光芒的古老传统所界定，郭孟浩是一个尚无人敢追随的前卫艺术运动创新者。郭成为一个流放在外的反抗者。

 

蛙王，长城，1979

 

       郭孟浩大部分作品的特色，都反映出他在水墨和书法方面的背景和热爱，并表现出他那游戏性的捣乱心态。塑料袋是他早期多元媒介表演的主要材料。他用口吹胀塑料袋，或在空中摇曳；吹胀和绳链串起的塑料袋形成即兴装置，例如1979年在北京郊外的万里长城，题为“中国胶袋客宾临”*（Plastic Bag Happenings in China）。他是当时的野孩子，其他艺术家对他的艺术感到有段距离。他独自走上他的旅程，通过把水、火、即兴演出、表演、塑料袋和垃圾、水墨画拼贴和即影即有相片合而为一，去探索自我发展和神秘变化。他的作品是依靠他的活力和不同形式、风格及材料之互撞而达成的一个永久的循环。郭孟浩种种物品的汇集是他的艺术背景，即香港文化消费者集体心灵的直接表现。这个社会正是在文明创造、消费和抛弃的物品上扎根的。

 

青蛙时期

 

蛙王在纽约

 

       郭孟浩在1980年代初抵纽约就学，他发现这个城市的文化混合比香港更为复杂刺激。他先从设计自己可穿戴的艺术开始，像政治徽章和时尚饰物。他并在纽约市不同的画廊、的士高和街道等不同场地展示他的塑料袋和随手找到的物品装置。他像在香港那样继续其多元的艺术形式，同时吸收纽约的能量和节奏及吸纳参与者。没多久，他采用了青蛙作为个人肖像。这是一个上方一双三角眼，下方为半月形小舟的标志，象征着跨文化桥梁或帆船上的东方眼和西方眼。他甚至一直沿用此现已演变出各种形态的象征，包括他的朋友相知都戴着拍照的“青蛙眼镜”，以及持续进行着一系列相互交往的“青蛙经验”。对郭来说，纽约是他对文化交流和语言复杂性迷恋的理想主题。他以青蛙为象征，扮演艺术家、翻译家和表演者的角色，现已三十多年。

       按中国绘画传统，国画大师和书法名家经常在观众面前即兴挥毫。秉持着这些传统根源，郭孟浩创造了他自己的现场演出，混合了街头艺术、杂技、魔术和表演的传统元素。在纽约街头和博物馆，他用中国墨笔写下英语姓名，并以涂鸦艺术和英文形式绘画他的青蛙象征。

 

青蛙变蛙王

 

蛙王在第54届威尼斯双年展

 

       郭孟浩自1996年从纽约返回香港已快十五年。他现在蜕变成一位最具活力、多变化和影响力的前卫艺术家。香港蛙王很难归类，他混杂无序，但具有强烈吸引力——这是都市生活、人群美学、炫示性消费欲望，及活在当今的产物——郭孟浩的作品是一种转变和神秘变化的形式，且忠于他的信念：“艺术即生活，生活即艺术”。

       在我访问他的工作室结束前，我问他，如果获选参加威尼斯双年展，他会展出什么作品，他说他会把整个工作室装箱打包，运往威尼斯。BRAVO！好嘢！香港蛙王来了！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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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费明杰生于上海，长于香港，现居纽约。

       他是雕塑家，在北美和亚洲享有长久众多的展览经历，并在美国创造多件公共艺术作品。他在1968-1969年任教于香港中文大学，并在1975年任教于香港理工大学。目前他在美国新泽西州威廉帕特森大学教授雕塑。

       www.mingfay.com

 

* “客宾临”乃郭氏音译“Happening”而来。